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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视频 | 言寺、科若
采写 | 科若
去年在东京国际电影节斩获最佳艺术贡献奖的犯罪题材影片《老枪》在国内院线正式上映。
电影由高朋执导和编剧，祖峰、秦海璐、周政杰领衔主演。这是导演的第一部电影长片，在影片上映之时，他发文写道：“我很高兴在40岁这年，完成了一个又楞又真的电影首作。上周一个朋友看完，说我们拍电影的目标不就是让尽可能多的人从作品中照见自己吗，我听后很感动。”
从东京首次放映以来，《老枪》在海内外多个电影节展收获口碑黑马赞誉和奖项殊荣。 过去一年了，这部电影的后劲为什么能持续这么久？1905电影网《对话》栏目专访导演高朋，看他如何开出“第一枪”。
01
《老枪》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一家残破凋敝的东北工厂，笼罩着时代变革的浓厚氛围。
高朋是80年代出生的北京人，不是东北人，也没有工厂生活的经历，这不是紧贴他个人成长经验写出来的故事。但他认为，故事里的历史转折时期并不局限于东北经验，是全国性的共通经历，是很多父辈共有的经历。
“我们进入了一个物质消费特别丰盛的时代，很多人的价值观也发生很大的变化，要功成名就，要干成点儿事。在这样的浪潮下，如果还有一个心里还在过去时代的人，他会怎样生活呢？他会不会变呢？他会面对怎样的选择呢？”
这是高朋的创作动力和表达欲望，因此形成了顾学兵这个核心人物，曾经的神枪手从射击运动员退役后成为工厂保卫科的一名普通干事。
国内电影很少见到将主角身份设定为退役的射击运动员。高朋小时候的第一个理想是当运动员，但体育成绩不好。学了电影后，他喜欢看体育电影，对运动员群体越来越感兴趣，他发现八九十年代退役的射击运动员处境很独特。
“很多射击运动员20多岁就要退役，之前练的一身本领，在一个新的环境里是无效的，如何开始后面的生活，可能要面对一个很长的适应期，以及在运动队形成的一些价值观和自己所坚持的信念，在新环境里都要面临巨大的挑战。
射击也是一项特别孤独的运动，掌握技术之后，是一个修心的过程，要让自己的内心强大、安定，不受外界的干扰。很多人越练越孤独，越练越内向，越练越不爱跟人相处，不爱说话。所以这样的一个人群，放在八九十年代的那个社会环境，就是最极致的人，遇到最极致的环境。”
高朋透露， 谢飞导演的《本命年》和路学长导演的《长大成人》这两部作品，对本片的故事创作有巨大的启发和激励。
片中，顾学兵的生活面临很多困境：爱慕对象的儿子游走在犯罪的边缘，他无力阻拦；保卫科同事跟窃贼同流合污，他也无可奈何。工作之余，他悄悄制作一把枪支，这把枪最终的归宿也超出了他的想象。
虽然被当时的处境所困，顾学兵仍然是一名具有理想主义的正义的执着者，他挺身而出解救小金的儿子，也只身一人战胜邪恶力量。北大教授戴锦华看完影片感慨，“趋利避害如果是人性的话，那么舍生取义是更高的人性”，祈祷大家在生活中都有像顾学兵这样具有“英雄主义”的同事。
高朋透露，他在《老枪》后期剪辑阶段，刚好看了当时的热播《漫长的季节》，两个故事发生在相似的年代，相似的东北。 在《漫长的季节》结尾，王响说“往前看，别回头。”这让他想到《老枪》里顾学兵的一句台词：“往前看，未来，一定比现在好。”
“好像这两句台词是有一些共通的地方。我们相信未来肯定会往前、会更好，这可能是支撑我们继续往下走的唯一动力。”高朋说。
02
在写剧本阶段，高朋想到饰演顾学兵的唯一人选就是他喜欢的演员祖峰，于是，他通过访谈了解祖峰本人的性格和特点，慢慢地，笔下的顾学兵沉稳、内敛的形象，也越来越贴近祖峰。
这是一个完全为祖峰量身打造的角色，从拍第一场戏开始，顾学兵就“活”起来了。高朋和祖峰也很快进入相互信任、共同创作的状态。
“ 他像是剧组的灵魂。主演的英文叫Leading Actor，他如何leading？不一定只是戏好，还有他的性格魅力和专业素养。
在拍戏换机位的间歇，他很少去房车，拿一个木箱或小凳子，坐在摄影机旁边。一方面，是他希望大家能工作更高效，拍得更顺利；再一方面，他在现场能随时保持在角色的状态里。他在的时候，大家都特别兴奋，特别享受在拍戏的过程。”
随着电影与越来越多观众见面，越来越多评论肯定祖峰的精彩演绎，他现在有信心能公开表达自己一直不敢说的话： “这应该是祖峰最好的表演之一。”
秦海璐饰演顾学兵的爱慕对象小金，这位单身母亲在时代浪潮中寻找新的生活机遇，是一代家庭女性的缩影。这个时代的故事背景和秦海璐的经典代表作《钢的琴》有相似之处，珠玉在前，高朋没有想到秦海璐会答应出演。
“她不计较角色戏份的多少，对剧本和导演的要求非常严格，需要剧本真正无懈可击，所有人物关系的逻辑必须自洽，导演也要真正明白这个人物，知道要怎么拍。”秦海璐的加入，更加丰富完善了小金的人物厚度。
对高朋而言，祖峰和秦海璐不仅是成熟、优秀的演员，更是电影创作上的前辈， 他们两人都当过导演，所以很能理解他作为电影新导演会面临的困难，非常支持他。高朋特别记得祖峰对他的“维护”。
进入电影行业前，高朋有丰富的广告导演工作经验，因此养成了在拍摄现场需要及时灵活变通的技能。
拍《老枪》时，有一位只演一场戏的演员问他能不能改戏换个演法，他当下的惯性反应是像以前拍广告被要求临时改方案那样顺着想新方法。突然祖峰对那位演员开玩笑说“你还改上剧本，你胆够大啊”。
高朋突然意识到这是祖峰在帮他。“这个剧本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是经过一个更冷静、更理智的状态下深思熟虑的剧本”，这提醒他在拍电影时不是所有情况都要变通，该“硬碰硬”时就得“硬碰硬”。
03
去年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评委会主席维姆·文德斯称赞《老枪》的摄影和美术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评委赵涛也说“导演为观众营造了一种独特的电影氛围”。
在对八十年代的时代氛围还原上，电影坚持的第一原则是真实。在创作前期，团队看了很多和电影故事发生在同一年代拍摄的中国电影，去观察里面的生活氛围，为影片的视觉呈现打好底子。
在真实的基础上，导演还特别警惕“橱窗化”： “在我看来，现在大量的年代戏在美术上都有这个问题，拼命地把属于那个年代的东西堆砌在画面里，向你证明这个事发生在那个年代，我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雷区。”
美术指导刘维新提出做减法，极简化处理，他拿出了很多北欧当代艺术的极简主义绘画和摄影作品作为视觉参考。比如在顾学兵的家，“简单到不太像一个正常居住的环境，显得很冰冷，这既是对人物生活的塑造，也是整部电影美学上的追求”。
在摄影上，影片希望能够拍到最真实、最生动的表演，“让演员的表演有无限的自由，甚至创造很多即兴的可能性”，因此选择用手持摄影和最接近自然光的打光方式来拍摄，从而拍出朴实的画面、自由的表演所共同构成的影像风格。
《老枪》导演高朋
电影结尾的高潮情节展现了一场顾学兵单人持枪与反派团伙对抗、火拼的激烈枪战戏。戴锦华教授评价这场戏提供了枪战片的新可能：
“我们看了太多枪战片，被好莱坞和香港给钉死了。顾学兵做的枪造型就很别致，让我们知道了小马哥那样的枪战是不会出现的，别人都可以连射，他必须一枪爆头。枪战场景和好莱坞、港片有不一样的视觉节奏、调度节奏，要慢下来，但这种节奏丝毫没有减弱视觉冲击，在这个类型当中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创造了新的视听构造。”
高朋介绍，这场枪战戏是一开始就写成、想要拍成这样的，技术操作比较有难度，演员要克服拿枪械道具表演开枪不够有真实感等问题，大致耗费一星期拍摄完成，“然后就拍到了，百分之百做到了，可能比想的还好一点”。
“电影怎么能够发展下去，怎么能够留住尽可能多的观众，怎么能让年轻观众进入电影院保持观影的习惯，我觉得可能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职业电影人要解决的一个课题。” 高朋将自己定位为一名职业导演，对于下一步的创作，他会想拍更类型化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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