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李力持追忆28年前《食神》：希望周星驰重当演员

周星驰与李力持远在《食神》之前就结缘了，大概要追溯到他们还在无线电视拍电视剧的时候。彼时的周星驰与吴孟达演了不少港剧，1989年李力持联合编剧与执导的《盖世豪侠》收视率非常好，同年的《他来自江湖》也成为了那个年代的“爆款”剧，于是很多拍电影的公司都找上了门。

在《情圣》《龙的传人》（1991）、《唐伯虎点秋香》（1993）之后，钟爱日本美食动画片《妙手小厨师》（又译《伙头智多星》）的周星驰与李力持，将目光投向了“饮食”题材——这便是《食神》的创作灵感来源。

《妙手小厨师》讲的就是年轻人对烹饪比赛感兴趣的故事，李力持导演提醒观众们，早在港剧《盖世豪侠》中，有一场打戏过后，罗慧娟饰演的女主角把药拿给周星驰，星爷吃完大喊“好好味！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味的药！”——这一幕就是致敬了《妙手小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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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星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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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扎特传》

为《食神》提供了角色方向的，是1984年获得多项奥斯卡小金人与提名的美国传记片《莫扎特传》，李力持导演最欣赏该片的一点，是片中F·默里·亚伯拉罕饰演的反派萨列里（他因此获得了当年的奥斯卡影帝），将对音乐天才的爱与恨表现得淋漓尽致。

周李两位创作者，觉得周星驰之前演来演去都是在演主角，这一次可以在《食神》中，让主角是个“反派”——影片的前半段，“史提芬周”被塑造得非常非常讨厌，后面慢慢反省，再改做一个好人。这个主题是他们之前没有拍过的，“史提芬周”也和以往“唐伯虎”等“静态”形象有所不同。李力持透露说，星爷在《食神》中的角色，模仿的是香港的一个有钱人，对手下员工的霸凌态度，“你找周星驰和田启文问这个人是谁都可以，我就不说是谁了”。

《食神》《国产凌凌漆》《大都会》中的星爷

戴墨镜的“史提芬周”是最招人讨厌的，因为看不见他的眼睛——《国产凌凌漆》中，周星驰与袁咏仪在洗手间中的戏份，星爷戴的就是相似样式的墨镜。而早在1988年港剧《大都会》中，星爷饰演了郑少秋的儿子，当时他的造型也是戴了类似的墨镜——“周星驰一直都想当坏人，这个墨镜就是他做坏人的标志！”李力持对《食神》中的墨镜，印象深刻极了。

《食神》的“导演”职位，“也挂了周星驰的名字，有些戏份就是放手给他自己来弄了，特别是他与谷德昭在楼顶吃饭的那一场戏”。李力持分享说，这场戏很短，完全是星爷自己的意思。拍完之后周星驰问大家，“我讨不讨厌？“所有人一直表示，太讨厌了，“那就说明这段拍得成功了！”

《食神》中的“火鸡”莫文蔚

聊到《食神》中的的女主角莫文蔚，一开始她还是有些担心的，因为片中“火鸡”的造型实在太丑了！不过李力持回忆说，拍摄的前两天，莫文蔚本来还不自在，结果越拍越放得开，到了“火鸡”开始参与打架的时候，莫文蔚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表演的时候，甚至不用导演们提醒，“她自己表情就会做得特别丑！” 然后全场笑成一团。

“你们以为喜剧中最困难的是搞笑，其实不是的，最困难的是人物的确定”，李力持解释到，“我们在确定故事架构和人物时，都花了很长时间，不光是周星驰，你看吴孟达，好像每次造型都差不多，但他每次演出来都不一样。”为什么吴孟达和周星驰可以合作这么久？“吴孟达的‘变化’实在是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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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拍摄与珍宝海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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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拍摄《食神》，导演们特别定了一个机器，专门拍摄慢动作，“慢镜头对于现在来说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当时还是挺珍贵的。我们平时拍的是一秒钟24帧的菲林，普通的慢镜头可以达到一秒钟100格。但我们定的机器是一秒钟300格，就是普通镜头速度的10倍慢，这种机器是专门用来拍炒菜的，还要大特写，一定要观众看到会想要流口水。”

还记得片中星爷用糖浆画的“心”字吗？这个场景的镜头不是在酒楼的片场拍的，而是分开来，专门找了一天，在公司旁边拍的，“我们以为很容易，结果拍了一个通宵，搞那些糖浆就搞了整整一个晚上”。李导之前没有拍过食物，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么难，“虽然看着很好看，但实际上这些食物一点都不好吃的。”

2022年6月，大名鼎鼎的香港“珍宝海鲜舫”， 满载着港人近半个世纪的回忆，永沉海底，这艘在海上停留了四十六年的巨轮从此永远与港人作别。影片中学成归来的史蒂芬周和古德昭的决战地，正是在此。提到这艘回忆之船，李力持导演充满惋惜，“还好《食神》上映了，观众们还可以在电影业里再看到一次珍宝海鲜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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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场上的瞬间灵感与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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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观众们关心的是，周星驰的喜剧电影，是不是拍摄的时候都是即兴，没有剧本？李力持大笑，“没剧本怎么拍戏啊？我们一定有剧本，但是这个剧本最终是不是都拍出来了，这个不好说”。有些时候剧本到了星爷、达叔和李力持的手上，现场大家会彩排，彩排过程中如果出现“瞬间灵感”，会时不时加进正片的拍摄中，“这个东西你不要以为比较少，开心麻花也是这样的。”

上图左后是林雪 下图是谷德昭的朋友

这一点其实也解释了，为什么周星驰/李力持的电影，基本上都是熟人班底，“你找些新人演员来，就没得排练了，他们记好台词，讲完台词就完了。所以一定要找所谓的‘自己人’班底，才可以有更多碰撞”。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的李力持，不再拍戏了，“没有班底拍什么，我怎么可能找开心麻花的沈腾来拍？他是北方，我是南方，大家很不同，南北方笑点差异也很多。”

李导特意提到了《食神》片场上的“老熟人”林雪，“他又胖又搞笑，虽然说话有点低俗，但是观众很接受他。林雪在客串《食神》时，其实并不是演员，是我们拍戏组的工作人员，在现场负责打理道具什么的。”片中一排人轮流念“濑尿牛丸”那一场戏，所有客串的演员，几乎都是工作人员，“找演员经济公司的那些人，没有我们挑的这么好，我们挑的全都是奇形怪状、古灵精怪的，没有一个正常的。片中还有个特别瘦的人，他是谷德昭的朋友。”

《少林足球》

既然都是熟人，大家在片场上难免会有笑场的时候，后期剪辑时，导演们看到有些部分虽然是因笑场而NG的，但还是插入了正片中，因为太好笑了！就像《少林足球》中，周星驰与黄一飞在夜总会里唱‘少林功夫好好’那一段，黄一飞忍不住笑了，但出来的效果很好，这一段就被保留下来了，“那个年代没有手机、微博、微信、抖音，现场没有人玩儿手机，所有人都看着我们彩排，非常专心，那个年代的拍摄环境跟现在不一样的。”李力持感叹说。

《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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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拍的少林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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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许多电影拍摄过程不同的是，《食神》的拍摄过程是完全的顺拍，“因为我们有钱啊！” 所谓顺拍，意味着本片的拍摄是完全按照剧情顺序，不会因为场景的原因，在不同场戏间跳来跳去，“因为我们一边创作一边改，你跳得太远了，到时候又要重拍。”不仅是《食神》，无论是《唐伯虎点秋香》《喜剧之王》《少林足球》还是《国产凌凌漆》，“只要是你见到李力持、周星驰、吴孟达这几个名字，基本上我们都是顺拍。”

李力持甚至还提到了徐峥导演的《泰囧》（前有沈腾后有徐峥，看来李导真的很关注内地喜剧电影），“徐峥拍的时候，三个演员都在泰国，他们都是顺拍，因为不用迁就演员。你看他们那个创作状态，真的很舒服、很过瘾。”

彼时的香港电影，还离不开“动作”戏份，甚至有“双周一成”的说法——只要有周润发、周星驰或成龙，贺岁的时候上，这个无论什么类型、都少不了打戏的片子，就能卖钱。

《食神》中因此加入了“少林寺十八铜人”的戏份，“武功的最高峰就是少林寺，在后来拍《少林足球》之前，我们在《食神》中考虑过少林跳舞的戏份。好莱坞之前就很爱拍跳舞的类型片，比如《周末夜狂热》（1977）、《油脂》（1978）、《辣身舞》（1987）等等，这种又唱歌又跳舞的电影挺卖钱的。”本来为《食神》设计的是“少林跳舞”，但担心一边跳舞一边吃东西太难看了，就改成了少林功夫，这也是李力持一直的坚持，搞笑一定要和动作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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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厘头电影的核心是励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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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爷电影的核心，用李力持导演的话来概括，就是两个字，“励志”，“是鼓励一个人成长、奋斗，不是鼓励一个人做好人”，《食神》如此，《少林足球》亦是如此，“我们拍的每一个无厘头电影核心都是励志，《唐伯虎点秋香》《龙的传人》都是这样，励志才是核心价值。”

小人物为了理想努力奋斗，创作中的这一点，几十年来没变过，“你就算问李导，你接下来有什么拍摄计划？不好意思，我还是想准备小人物的奋斗故事，你说我一成不变也好，你说我坚持理想也好，我还是对无厘头的励志喜剧初心不变，跟现在年轻人说的‘躺平’刚好相反。”

《国产凌凌漆》中客串的李力持导演

李力持表示，自己还有很多“小人物”的故事，但是由于星爷不再出演了，他也没法再拍，“周星驰现在已经是导演，不再做演员了，这个是有点可惜的。我虽然是导演，但我也是周星驰的影迷，我和他的影迷们都集体希望星爷在镜头面前再亮亮相，不然太可惜了，真的找不到能演出星爷神韵的接班人。”

在采访中，李导充满憧憬地呼吁影迷们让星爷重归“演员”身份，“你看周润发年纪这么大（69岁）还在演出，梁朝伟、吴镇宇、刘德华，都跟周星驰年纪差不多，过60了（这三位都是62岁），大家给星爷打打气，让他努力奋斗。他现在样子还是这么年轻，希望他能再演一下，然后找我李力持在旁边客串一个‘铁腿水上漂’（李导在《国产凌凌漆》中客串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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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神》与内地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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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食神》在内地的上映，让李力持导演感到惊喜的同时，他也告诉时光网记者，“我确实不知情，我也是突然听说的”。他最希望在中国大陆上映或重映的影片，其实是《唐伯虎点秋香》”，2023年该片上映30周年时，李导曾发过微博呼吁重映，但可惜反响不大，“希望观众们可以在票房上支持《食神》，这样我就可以第一个申请重播《唐伯虎点秋香》了！”

当年《食神》在香港上映后，观众们对于星爷出演的“反派”角色感到很惊喜，还有“濑尿牛丸”和“黯然销魂饭”，电影出来之后都可以直接在茶餐厅里面吃到了。很快美国就买下了本片剧本的改编权，还曾经有过“金·凯利有望主演”的消息，“那个时候我们都非常惊喜，我也在妄想金·凯利拍《食神》，会不会来找我李力持当导演，做了好多天的梦”，不过最终可惜的是，就像好莱坞购买的许多外国剧本一样，美版《食神》的推进，这些年间并没有更多进展了。

李力持导演（右）

对于中国内地观众来说，这些老片都在电视上与网络上播放了很多次，为什么还要吸引观众们走进电影院来看？“这个不一样的，几百人在电影院里面一起看一起笑，气氛是非常好的。”李力持导演还特意在访谈中感谢了负责“国语版”配音的“石斑鱼”，“我们专心搞广东话，就给了石斑鱼老师创作普通话版本的自由，非常感谢他的团队在配音方面做出的巨大贡献，令周星驰、李力持、吴孟达的电影，能够在全国大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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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喜剧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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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李力持导演回忆，星爷拍摄电影时，从剧本创作开始，他会从头跟到尾，“谷德昭、李力持、田启文、吴孟达，根本没有离开过，我李力持剪完之后，周星驰都要看的，看看效果与调色，所以这些电影里面你都会看到导演有打‘周星驰’的名字，他的成功是有原因的。有哪一个男主角是这么投入的？每一场戏都这么留意的，有没有？现在很多演员进摄影棚，第一句就是问什么时候收工，这种以前是没有的。”

在李导心中，即使周星驰只凭借《少林足球》拿过一次香港金像奖的影帝，他都是真正的“喜剧之王”，“你说《喜剧之王》不该拿奖吗？你说《唐伯虎点秋香》不该拿奖吗？不用什么机构再颁个什么奖，观众给他的掌声就是最好的奖。”

采访最后，记者与李导讨论到，前些日子王晶导演在Youtube上做了个粉丝直播，说认为周星驰导演看钱比看朋友重要，对于这个说法，李力持导演怎么看？“我就不评论了，每个人有自己的看法，对我来说周星驰就是喜剧之王，他离开摄影棚之后是什么样子，不关我事，他在摄影棚里的精彩，对我来说就够了。”李力持导演笃定地回应道。

记者/编辑：甄子

特别鸣谢：詹方、崔汀